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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山前村的噩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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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師父要見他。”

黎樞雲淡風輕的口吻,仿佛只是一個長者要他過去說幾句話。

紅桑只想問,二子去了,還回得來?

她瞬間竄起一股無名火,像是為自己剛剛對他生出的那短暫的謝意。

她試圖甩開黎樞的手,盯住他問:“你把他賣了?”

這個人,終究跟他們是一夥。

黎樞什麽也沒解釋,二子的存在是瞞不住的。

上山尋找神巫墓的過程,黎怒會一個一個事無巨細單獨詢問,倘若有必要,還會找一起上山的村民去佐證。所有人的回報不能有一點讓他起疑的地方。

是二子帶他們找到了神巫墓,這一點是無論如何都瞞不住的。

而他也是唯一一個中了神巫巫術的人,黎怒不可能不想見見。在正式尋回神巫巫術之前,黎怒的興趣大概都會放在二子身上。

紅桑掙脫不開黎樞的手,本能地反抓住黎樞的手便想將他扭摔出去。用力之下黎樞紋絲未動,紅桑卻又一口血噴出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紅桑怔了一瞬間,這個身體實在沒有一點點力氣了。

黎樞冷淡的神情顯然有著一絲動容,他怔然的眼神微微暗沈,用另一只手按住紅桑的肩膀,俯在她耳邊鄭重道:“你弟弟是藏不住的,但你只要安安分分不引起註意就還能活著。”

茍且著,多活兩天,也許就有機會得到更多的幾天。

連這兩天都沒有,就什麽都結束了。

若拼命茍活過,依然到了死的那一日,便認命吧。

這是活在烈陽之下的羅紅桑不懂的東西,她的拼命活著是落在泥濘裏也得掙紮著爬起來,她不懂那些甘心在泥濘裏茍且偷生的生存方式。

但她從未見過黎樞如此嚴肅,像是要把每個字都塞進她耳朵裏,摁在她心上。

他是真的想讓她活著。

多活兩天。

紅桑不自覺地放棄了掙紮,她的身體現在連站著的力氣也沒有,還提什麽救人。

黎樞低聲說了一句:“在得到神巫的巫術之前師父不會弄死他的。”說完把她推給禁屋裏其他人道:“帶她去治療。”

本來在掙紮的二子看到紅桑吐了血,也嚇得不敢再讓她擔心,乖乖地跟著走了。

回程的路上黎樞走在二子身邊,低低囑咐一句:“去了之後問什麽你就照實答什麽,只是盡量少提起你姐姐,知道麽。”

二子有些心慌,但是乖乖地點了頭。

他大約也知道自己要去的不是什麽好地方,自然不能牽連姐姐。

走在旁邊的異族人只當自己什麽都沒聽到。他們雖然無條件聽從於長老黎怒,但是在無關緊要的小事上也不是不能賣黎樞點面子。

二子被帶進長老所在的院子,他認得這裏,這是村長當初給他兒子娶媳婦時蓋的,是村裏最好的一間房。村長最小的孫子出生時,姐姐還帶他來討到了一顆紅雞蛋。

他沒想到再來時會是這樣的情景,剛一踏進遠門就聽到一間屋子裏傳來驚慌錯亂的嚎叫,像已經喪失了人類的語言,只能嚎出無意義的音節。

但所有人都像是對此聽而不聞毫不在意,這裏的每一個人在二子眼中都是兇神惡煞,即使在山上曾經見到過的人,此時見了他也是一副冰冷疏離的樣子。

他跟在黎樞身後走進那間仿佛光都透不進的屋子。

屋子的窗戶都用黑布遮擋著,走進去就有一股又腥又苦的氣味撲面而來,混合著藥草的香與臭,吸入肺中的一瞬間讓人如同被埋入蛇蟲聚集的濕泥裏一般窒悶。

二子慌亂得只想大口呼吸,但越是呼吸胸腔裏也越是被又腥又苦的氣味填滿。

黎怒長老席地坐在一張矮桌後面,陰影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蒼老冷厲的聲音道:“就是這個小子?讓他過來。”

二子躲在黎樞身後挪不動腳,黎樞轉頭看了看他,雖然很可憐但也無奈。他按著二子的肩把他推到長老跟前,手掌底下能清楚的感覺到單薄的肩膀在顫抖。

他的確會對小孩子更心軟一些。如果可以,也很願意幫一把。

但那是在不違抗師父的前提下。

總歸,自己的命更重要一些。

二子抖抖索索地站在黎怒長老面前,這樣的距離之下他終於看清了老人的臉。那張臉並沒有他預想中的猙獰,只是每一個線條都像刀鑿斧刻,散發著冷硬無情氣息。最可怕的是那一雙眼,犀利得如同毒蛇,只是被他看了一眼二子便僵在那裏動彈不得。

“那些‘絲’一點也沒留住嗎?”

黎樞深深地躬身下去,回道:“弟子也很希望能夠保留一些,但實在是不清除幹凈我們就無法下山……弟子能力有限,請師父責罰。”

“沒用。”

二子在長老的眼睛裏看到了失望,仿佛下一刻自己就會被當做無用物處理掉。

黎樞依舊低著頭,心裏也捏了一把汗。

他其實半、點、都沒有打算保留那些絲。人在山上,要想的當然是怎麽擺脫巫術下山,幹什麽在師父看不見的地方去費那種力氣表忠心?

反正神巫的巫術高深莫測,自己能力不及也是理所當然,師父也不會真的怪罪。

道理都懂,就還是會有點心驚膽戰。畢竟從小到大過的都是這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日子。

黎怒長老的目光在二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對他道:“靠近一點。”

二子根本怕得動彈不得,一步也不想再靠近。

黎怒坐在那裏一動也沒動,卻突然有一道鞭子一樣的黑影向二子卷來,勒住他的脖子拖倒在桌上。

二子被勒得連驚叫都喊不出口,驚恐地看到纏住自己脖子的竟是一些深紅色像藤又像蛇的“生物”。它們緩緩地一圈圈環繞匝緊,細小的枝杈甚至刺進了皮膚。

黎怒長老的聲音越發陰沈,警告道:“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黎樞即使不擡頭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他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幹脆就不要看這種場面了。

“你是在哪裏中了巫術,在山上都遇到了什麽?”

頸上的血藤稍稍松開一些,二子大口喘息,慌亂地回答:“我,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黎怒長老面色一沈,血藤的幾個末端猛地紮入二子的血脈,黎樞知道那裏正在註入毒素,可怕的痛苦會迅速席卷,可再次匝緊的血藤讓他喊都喊不出來。

一段時間之後黎怒再次問,“你,遇到了什麽?”

二子倒在桌子上雙目失焦地抽搐著,一句話都回不了。

——初次經歷這種事,是會難以適應的。

黎樞覺得自己的師父顯然有些高估一個孩子的承受能力。

黎怒長老見沒辦法問出什麽,直接驅使血藤搜尋過二子全身的經脈血液。沒有檢查到異樣之後血藤自斷了末端的細枝留在二子體內。

“留在院子裏好好看著,有任何異樣馬上報上來。”

“是。”黎樞應著,向門外招手讓人進來抱二子出去。

黎怒長老繼續道:“你現在就多帶點人去神巫墓。”

聽到這句話黎樞一臉慘然地扶著胸口,那裏的衣服都還在往外滲著血跡,“師父,弟子的傷實在有些力不從心……”

“廢物!”黎怒這一次可不止是說上一句便罷了,一根血藤橫空而來抽在黎樞臉上把他的臉抽向一邊。

黎樞的身形依然站的很穩,只是把頭低的更低。

黎樞是他為了來中原尋找神巫墓特地培養的,養了這麽多年,他的身手是所有人裏最好的。但在將要下墓的最關鍵的時候居然派不上用場,黎怒不可能不生氣。

可黎樞身上的傷不是作假的,他傷成這樣,也是下不了墓了。

“讓龍馬帶隊,能帶上的人都帶上——不行,我還是親自上山!”

盡管長老怒氣未消,黎樞還是松了一口氣。

長老親自上山就會帶走大部分親信幹將和蟲蠱高手,至少自己養傷的期間可以輕松一些了。

他跟抱著二子的異族人一起走到廂房,屋裏的人看到二子身上的幾個血窟窿都很清楚這是什麽情況,放下他的動作也輕了許多。

躲在角落裏的阿漢見他們抱回了人,趁著人走開便好奇地湊上來看。一看見二子身上的血洞他的情緒頓時激動起來,驚恐地啊啊大叫。

想要上來控制阿漢的人,想要給二子上藥的人都被阿漢抓狂地擋開,護崽子似的把二子擋在身後。

大家也很委屈,他們只是想給那小孩上藥,又不是要傷害他。

可是二子身上的血窟窿顯然刺激到了阿漢的恐懼,不管誰說什麽他都只能像被激怒的野獸一樣大叫著不肯理會。

自打阿漢瘋了以後,大家制服他也是輕車熟路。幾個人擼了袖子就準備撲上來,反倒是黎樞揮了揮手,“隨他去吧,反正那幾個傷口一會兒也會自己止血的。”

血藤留在身體裏的末梢在這種時候反而有些用處,它們自己會堵住傷口不至於失血過多。

“但是那孩子餵飯要怎麽辦……?”

雖說等阿漢鬧騰累了自然會安靜下來,但那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黎樞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沒事,我有辦法處理。”

黎樞這麽說了其他人也就不再費力氣,匆匆地開始準備行裝。

黎怒長老迫不及待地召齊了人手,除了必要的人留在村子裏管理村民,其他人全部都整裝上山,連村裏的壯勞力也幾乎全部帶走。整個村子一下子空了大半。

紅桑在禁屋接受了治療,但傷在內腑,也不過是被灌了些湯藥之後扔在屋裏靜養。

她很郁悶地發現蒙山和龍馬都沒有回來,禁屋裏其他人也陸續離開,只留下阿篤和給他幫忙的異族小夥子,儼然已是阿篤在全權管事了。

所以為什麽偏偏是這個阿篤啊?

紅桑深感晦氣地坐在門口曬著太陽,跟因為人手突然被調走而倍感忙碌的阿篤橫眉冷對兩看兩相厭。

——看吧看吧,再看我也不會幫你幹活的。

紅桑一邊閑的發黴一邊盤算著,老頭帶人一走,就是整個村子防守最弱的時候了吧。偏偏在這個時候她卻受了傷,這樣的身體她能逃得出去嗎?

“又在盤算什麽呢?”

黎樞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他像是早已經把她看透了,光看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打什麽主意。

紅桑瞥他一眼,表情都懶得變一變,大言不慚道:“哪能呢,我這麽柔弱這麽老實,能盤算什麽?”

這話裏仿佛是堵著氣,黎樞輕輕笑了笑,“別那麽大敵意,我可是來帶你去見你弟弟的。”

聽到這話紅桑的表情才好了一些,“我可以見二子了?”——看在老頭一走他就讓她見二子的份上,勉強也可以原諒他一回。

黎樞那廝卻在心裏暗道,你不去的話也沒人治得住阿漢啊。

他帶著紅桑剛走出院子,一個女人飛撲上來緊緊抓住紅桑,“大妮兒!大妮兒你瞧見你二叔了嗎,他在裏面嗎!?”

紅桑被一陣搖晃差點晃出一口老血,還是靠著黎樞把人拉開才緩過一口氣,瞧清楚抓著自己的就是許久未見的二嬸。二嬸的一只手還死抓在她細幼的胳膊上不肯撒開,神情仿佛有些癲狂,一遍一遍地問:“你到底有沒有見到!?說話啊你這個死丫頭!!”

紅桑微微皺了皺眉頭,雖說二嬸一向撒潑打混慣了,但在這些兇神惡煞的外來人面前那嚇得都跟小雞崽一樣,這又哪來的勇氣發瘋?

她忽然註意到二嬸抓著她的那只手,挽起的袖口處露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紅疹子。

二嬸見她在看自己的胳膊,這才慌忙松開手藏了藏,慌不擇言道:“你二叔在裏面對不對?你快讓人放他出來!他可是你親叔!”

嗯……親不親的不知道,但恐怕放是放不出來了……畢竟頭都沒了。

見紅桑沒有回應,二嬸惱怒地嚷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死丫頭!自己攀了高枝兒就連家裏人的死活都不管了嗎?別忘了誰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的!!”

紅桑好笑地揚起尖巧的下巴,歪頭道:“拉扯?我可不記得嬸子拉扯過我。難不成你說的拉扯是扯著我去撞墻?而且我記得被抓來禁屋那天,嬸子可是很努力的跟我撇清關系來著?”

二嬸像不認識田大妮兒一樣瞪著她,這軟弱怯懦的丫頭一攀上高枝兒竟然這麽趾高氣揚翻臉不認人是她完全沒想到的。

她更沒想到緊接著紅桑便盯住她想要掩藏的手臂,意有所指道:“或者二嬸想要自己進去找找二叔?”

二嬸一瞬間臉色煞白,誰不知道禁屋裏一旦進去就出不來了,這死丫頭竟然在威脅她??她藏起自己的手轉身就走,這丫頭如果告密的話她走都走不了了!

可是,這個動作實在是欲蓋彌彰,當黎樞是傻的嗎?

紅桑於是擡起頭問:“怎麽沒把我二嬸也抓進去?”

黎樞沒想到紅桑一開口居然是問他這個問題,沒抓她二嬸她還有點遺憾怎麽著?

他瞧了一眼禁屋,“我們沒那麽多人手,要培養人蟲自然會選些身強力壯比較容易活下來的。”

紅桑輕輕哼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黎樞側目瞧著她問:“抓了你家裏人你也不在意?”

紅桑跟看傻子似的看著他,反問道:“在意他們?你看他們在意我嗎?”說完留給他一個白眼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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